2.24.2015

像我這樣的一個獨(遊)女(子)【下】


  若你喜歡孤身浪蕩的自由,也要耐得住獨來獨往的寂寞。

  向來不知死活,試過獨個兒在北京睡機場/在夜晚的杜拜乘無牌載客的私家車/中暑還沒好便溜去爬山。

  這些時候會希望自己不是獨自一人,但那不是寂寞。

  寂寞是一個人(自以為好型地)站在舺板,頭髮被南極來的海風吹得一塌糊塗,回頭,卻欠了一個人跟你分享Tasmania的無邊湛藍。

  寂寞是病倒在旅館,法國大叔一蹦一跳拿著結他邀你去開P,你由被窩探出頭來,咳咳咳咳「不去了,I'm sick」,大叔聳聳肩,關門離去。門關上的一刻,你縮進被窩,輕聲嘟噥了一句「I miss home」。

  好啦,寂寞的時候是有的,但也有不少跟新朋友渡過的快樂時光,也許後者更多。



  一個人在路上,搭訕與被搭訕變得理所當然。來去匆匆,也沒什麼利益計算,相知相識,全憑電波感應。人與人的關係還原到最簡單,你嗅到對方跟你氣場相近,談下來往往志趣相投;若不值深交,便揮一揮衣袖,笑笑道別,各自繼續旅程。

  仲夏的蘇州,聽不成崑曲,卻認識了一個學建築的清華女生,陪她在荷畔水榭翻了一下午古書,研究拙政園佈局。風吹過,荷葉田田,書頁翻飛。抬頭,相視一笑,默契都在微笑中,不驚擾午後的安靜。學到什麼早忘個精光,只記得那天陽光投下縷花窗框的影子,刻印成回憶中的江南。

  在Hobart,大夥兒開party跨年。明天過後,生命各有軌跡,有如波子,撞上,隨即四散。但當下看著天邊的煙花,大家互相擁抱,祝對方來年同樣璀璨,人在異鄉為異客,卻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迎來新年的第一秒。

  在北京深夜的胡同散步,跟一個只認識了一天的朋友。吹著夏夜的風,繞了一圈又一圈,由龍剛的《英雄本色》講到《東邪西毒》中歐陽鋒的對白,拖沓著不願回家。

  在南鑼鼓巷,某道輕掩的門後寫上的「戲劇是自由的」,打開門,竟是個小劇場,負責人是個與我同年的男生,又聊了半個下午。(又,劇場老闆原來是個牙醫大叔,又是一個故事,另文再敍)。 



  交淺言深,一個人在路上,會勇於放開懷抱,與陌生人分享想法,順道用新的眼光X-ray一下過去的人生。深深感謝旅途上遇到的人,就算只是萍水相逢,也提醒了我,在起床看到的天花板/公司的電腦屏幕/上下班的巴士車廂的時空以外,世界多麼多麼大,生命還有這麼多可能。

  認識一個法國大叔(對,就是上文拿著結他開P那個),全副家當只有一個背包跟一支結他,認識他時已逛遍了歐洲跟非洲。就這樣過日子嗎?他笑出八隻牙:「I don’t want a house, I just want to be happy!」

  在台南的最後一天,跟一個香港男生吃肉圓,在路邊攤聽他說在台灣讀書的事,旅遊的事,還有開旅店的夢想。想不到,回港後好幾次找他客串受訪做case,有機會再到台北,要到他的旅店窩上幾天。不知道好住不,但店主的用心,人頭擔保。(沒收廣告費的啦)

  坐車上Mt. Wellington,跟旁邊的小弟搭訕,問他之前去了什麼地方,他笑得輕描淡寫,沒有啦就是由加拿大駕帆船到了美國Florida,一個人。



  最後,如果獨自出遊讓我學會了什麼,那就是,要怎麼走完這一趟旅程,沒有標準答案,任何答案都是legitimate的標準答案,因為你只需向自己交代。

  最辛苦的一次,是感冒加中暑,卻因山上的酒店不能延期,硬著頭皮上黃山。一直想著旅館小妹說,一般步速大概花兩小時,沿途不敢停,怕停下便走不動,也是逞強。到了山頂,看手錶,比標準時間還少了半小時,沾沾自喜了一會,又暗笑自己傻仔,趕乜Q?

  某日在旅店,有女生雀躍炫耀:我用一個下午走完了西湖耶!暗笑她走馬看花,但轉念一想,也許她也覺得我逛了一星期都還沒逛完,有點不思長進?其實要怎麼玩,都是當事人的自由,無需比較,喜歡就好。



  當然,孤身上路還有其他不便,例如找人拍照(曾在山頂找人拍照,應用wide shot卻給我close up,最後拍出來跟我家樓下沒分別)、economies of scales(總對著那些買一送一的優惠抓狂,吃東西也不能多點幾個菜),但仍喜歡獨自出遊。當然,有伴同遊的熱鬧是另一種珍貴。

  熱鬧有時,寂寞有時,一個人在路上。人生的旅途,不亦如此?

  惟願此生,看盡人間風景。最好的時光,在路上。

2.22.2015

窮人誌



  不用拜年,去了葵涌一幢工廠大廈,看了創典舞台的《窮人誌》。頗有小驚喜,記下一些感想。【有劇透】

  習慣不細看故事簡介便入場,到演員謝幕,才恍然大悟--咦,原來已演完兩個故事了。《窮人誌》由兩個劇本組成,一是潘惠森的《何來七千幾》,二是陳志樺的《釣鷹》。原以為會演完一個接一個,卻原來導演將《何來七千幾》的故事剪開,先演了一大半《何》,中間演完《釣鷹》,再補上《何》的最後一幕。等我仲好傻仔咁不斷諗,開首的速遞員同中間的地盤佬有乜Q關係?!

  最後一幕,演員穿著兩套劇的戲服同場出現,一同望著燈火。背心先生解讀為,那是整齣劇最後表現出一種希望。(我會解讀為導演的美好願望)。大概速遞員同地盤佬的關係,便是兩者都是處於社會低層,兩個故事,講的都是窮人的生活狀態。

  看潘惠森的戲不多,還有印象的應是N年前的《孔雀男與榴槤女》,跟《何》有點像,兩者都充滿機關槍似的對白。《何》的對白節奏處理得不錯,只是兩個速遞員的許多粗口,原想營造一種巿井味,但演員太年青,未做到那種「爛撻撻」死口靚仔的效果。(作為一個資深用家,粗口得有好很真摰的感情才能講嘛!)個人喜好,女主角同客講電話的討好,與「哦」弟弟(男友?)時的黑面,對比誇張一點更好。(好吧我就是喜歡黑色喜劇)《何》中的速遞員不停被問「做乜唔返屋企」,最後原來係因為屋企道牆裂咗。好無厘頭的故事(倒也很潘惠森?),也許講的,只是一種窮人在生活中掙扎的狀態。

  整個製作最喜歡的,是小劇場的設計。用盡不足千呎的studio,以紗布跟佈景板間出一條圍繞觀眾席的走廊,營造遠近效果,演員離開舞台,聲音卻從另一個角落傳來。加上一面鏡牆,演員背對觀眾對鏡做戲,坐在不同地方的人都看清楚。特別喜歡《釣鷹》利用掛在天花上的屏幕分割時空。而且地方小,觀眾跟演員距離更近,主角掟啤酒罐,差點掟到前排小妹妹的頭啊。(笑)不過,也許地方小了,無須像大台上演的那麼誇張,倒是有點不習慣,未感覺到角色的情緒。

  《釣鷹》的故事很完整。在堆填區工作的地盤佬A,每天滿身臭氣回家,自己也看不起自己。對工友說老婆不懂打扮,其實老婆抹著香水,晚晚夜歸。地盤佬A討厭老婆的香水,討厭老婆也看不起自己,對老婆吹噓召妓的過程,為了證明自己「得」而霸王硬上弓,結果都係唔得。看到地盤的工友B用魚絲釣鷹,他也很想試,可是覺得殘忍,釣過一次,怕得手也抖了。地盤佬A更看不起自己,回家把工友B送他的鷹煲了湯(其實鷹是不能吃的,連工友B都「昆」佢)討老婆歡心,想再「試下」,最後卻用釣鷹的魚絲殺死了老婆。他的老婆也叫阿英。

  地盤的生活非常苦悶,地盤佬B能在釣鷹與召妓中找到娛樂,平衡自己,地盤佬A只能壓抑。釣鷹的意像貫穿全劇,徒勞的掙扎,魚絲的束縛,死亡。地盤佬A最後餵了地盤的鷹吃肥豬肉,然後將一塊肉放上臉上,安然死去。也許,最終,死亡是情緒唯一的出口。也很喜歡最後一幕地盤佬B的黑影投射在老婆身上,還有貫穿全劇的打椿音效。

  有誠意的製作,謝背心先生介紹。有興趣的話可留意劇團 facebook:https://www.facebook.com/chuangdiantheatre (無收錢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