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6.2012

夕陽中的小冒險 - 黃金花大酒店 (The Best Exotic Marigold Hotel)



PHOTO CREDIT : Daniel Norris

  內有劇情透露。

  第一個鏡頭是小朋友戴着冷帽在路邊玩耍,滾作一團跑來跑去吵吵鬧鬧,草很綠,然後鏡頭逐漸拉近,拉回開着暖氣的室內,看到靜靜坐在書桌前,無助地等着客戶服務員接電話的Evelyn(Judi Dench)  活久了,開始喜歡待在有冷暖氣的室內,不曬,不熱,不冷,舒服。這個房間,叫comfort zone。

  還記得小時候每天起牀那種玩樂的心情麼?
  
  那時候,時間的意義在於,每天都是新的冒險。

  這是關於一班老年人的冒險故事。有時候,冒險不是翻身做主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驚天動地,而是淡定地喝着紅茶,張開兩臂,擁抱生活中的變化。





  命運在事前沒溫馨提示一下,便為這班伯伯阿姨們安排了各自的小冒險。

  Evelyn當了數十年無憂無慮的主婦,丈夫死後卻留下一身債,只得賣掉房子到印度養老,還得打工,卻找到另一種生活的可能,是戲中唯一安然面對新生活的角色。(但Judi Dench 強悍的氣場還是讓人覺得那是James Bond裏的M到印度渡假好不好)。Evelyn的角色很討好,討好得實在太有sense,太正面,所以不好看,完。(好吧跟Douglas含蓄的感情戲還是有點動人的)

  最喜歡的還是Jean跟Douglas的故事線。

  Jean 神經質、刻薄、壓抑、諸多抱怨、自卑、認為全世界都欠了她。當大家每天出外探索,Jean 選擇窩在酒店花園的吊牀上,直到法官大人經過,便急急叫住對方:我一直在等人來救我脫離這困境呢。可是,她一直在等的your honor 說:I am gay. Jean 告白失敗後回到房間向Douglas發脾氣,Douglas愈道歉,她愈火。是被拒絕跟表錯情的羞辱,也是對丈夫明明不愛自己還執着於忠誠而百般遷就的深深怨懟。

  最後Jean終於明白,沒有人要當等人拯救的悲劇女主角。她獨自上了往機場的人力車,臨走對丈夫說,我們明明不再相愛了,只是怕去改變,所以勉強在一起。我們都值得(活得)更好。

  (Penelope Wilton的戲真不賴,好到想狠狠把Jean揍得滿地找牙,Douglas(Bill Nighy)的英式含蓄跟風度也很動人,特別是他跟Evelyn定情的一段,淡淡地相約喝下午茶,情愫卻了然於胸。)

  值得活得更好,不用等某一天。

  Graham出身良好家庭,走一條良好家庭子弟應走的路,從名校畢業,然後當了幾十年大法官。直至出場那一天。當時他正準備出席同事的退休派對,他說:我一直在等輪到我那天。然後,在派對上,他突然說:This is the day. 就是這一天。由這一天起,他退休,不再依照家人或世俗寫的劇本過活,回印度找他的初戀情人,還有過去一直藏了起來的自己。最後才發現,原來多年來放不下的只有自己。離開這世界前,終於由內疚的囚牢裏解放出來,如飛過的鳥兒般,找到自由。

  如果他早點原諒自己,那便不用等"the day"了吧?但原諒只有受害者才有資格,所以原諒自己是這麼的難?

  至於徹頭徹尾的種族主義者Muriel(麥教授Maggie Smith)也改變了一點點,明白其他膚色的人也是「人」,她踏出的這一小步,運動量的確也很大吧。還有兩顆寂寞的心那兩位老人家就不多說了,不管到了哪個年紀,每個人都有追求愛的權利。

  小吐嘈一下的是印度家庭那條線太cliché了好不好!小情侶的戲當作控制節奏的「廁所位」也就算了,Sunny跟母親告白那段的twist未免太TVB了吧? 「這個家庭在數十年前也曾有一對情侶這樣跟家長抗爭過的呀!」雖然母親因為自己出身不好,才執着要兒子出人頭地也很切合人物性格,但立即轉軚也讓人覺得編劇大哥趕着下班啦。

  值得一讚的是印度演員的對白很精準地抓住印度人的說話方式。曾在印度公司打暑假工,他們的確擅於把芝麻大的小事說得華麗激昂冠冕堂皇,如拍死一隻蒼蠅是「為酒店衞生空间的建立和擴建任务等更多雄心勃勃的计划铺平道路,并为日後經濟成就所赢得的声望增光添彩。」(以上文字由文滙報抄來,形容神九升空,兩個「掘」起大國的調調兒大概差不多吧。)


  

  好了,不玩了。回到電影,再寫下去就太長氣了。

  那天在網上看到張曼娟要離開光華新聞文化中心回台灣,臨走送記者刻了字的小禮物,其中一面刻上「初心」,代表「莫忘初心」--如果生活是不知道啥時突然game over 的小冒險,願我能記住小時候每早起牀那份冒險的信心與玩樂的心情,一直對這世界好奇下去,一如喜歡日照的黃金花。(好吧雖然大家都不想說出來,marigold 正式譯名是萬壽菊...)

※豆瓣的網友小斑形容得更好,影評也好,節錄如下:「片子的第一镜特别好,在不断重复的机械等候音中,从一群在户外嬉闹奔向镜外的幼童身上一点点拉高拉过窗框拉进室内停在白发苍苍的Judi身上,一趟生命旅程,从无忧无虑充满无限可能,到困圄于一个既有的框架一方狭小的天地。 」

6.11.2012

「我們都是李旺陽。」



  照片是今天的遊行。為一個被制度所殺的人,或為理想獻身的人,做一點小事。本想打「討回公道」,但跟「平反六四」一樣,那是血肉模糊的屠殺,事實不會因一群滿口謊言的老頭子而改變--為事實下定義,這群人憑什麼。那何苦仍執着於「中央定性」,要迫他們承認錯誤,披露資料?那是為了在生的人,為了公義,為了將這個國家推向民主,為了不再有下一個李旺陽。
  
  面對高牆,我們都是脆弱的雞蛋。
 
  一向遲鈍,或性格比較理性,沒有如身邊人般反應強烈。出現,只因我相信沒有人有權利殺死一個無辜的人。最後一個訪問,他還說:「為了國家早日進入民主社會,為了中國早日實現多黨制,我就是砍頭,我也不回頭!」

   香港是個奇怪的地方,平日絕大多數人都趕趕趕趕忙忙忙忙,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大家還是會出一點點力,在能力範圍以內做一點點小事,小如維園的一點燭光,加起來卻比天安門照著毛像那些聚光燈都要亮。

  「他的未竟大志,就我們人人都分擔一點點吧。」

  人間的事由我們來擔當吧,願您安息。

6.05.2012

作為一個不合格的參加者



關於月光

  昨晚到了維園,如常。過去幾年都是剛下完雨的晚上,雲很厚,地上還蒸着濕氣,悶熱而翳焗。今年是第一次看到月光,而且是滿月,還有風。 看著滿月,還有地上的燭光海洋,想起三年前(頂吖原來成三年!)在蘇州遇見的那棵紫藤樹。樹長得很慢很慢,在忠王府看到那棵,據說是文徵明栽的,四百多歲 了,還不夠我高。不去深究真偽,或者下意識願意相信這棵樹真的已這麼老。鏡頭由古裝人栽樹到烽火連天然後歌舞昇平接着仍古裝人變成留辮子的大叔其後是我這個現代人裝束踢着拖鞋的死o靚妹。見過這麼多人與事,在它來說都不過是看一場電影的時間吧。

  千帆過盡,桃花依舊笑春風。

  摩娑着樹幹的縐紋,自覺渺小。而我只是不小心飄落的一瓣桃花。

  我們覺得燭光很短暫,天上的月光大概也覺得我們很短暫。它已看了這個地球四十五億二千七百萬年了。我們的存在很短,但想起老師說,人生如火光,如煙花,短暫卻耀眼。當然,這只是其中一種活的方式,有人喜歡活得璀璨如煙花,有人不。有人喜歡活得拙樸如老樹,有人不。實在 不適合也不夠格擔演煙花,燭光很短,但每點也有它的意義。

  燭光可以被吹滅,惟天上之月跟心中真理,卻是萬古亙貞。

***

關於晚會

  一向遲鈍,或呆滯,極抗拒喊口號唱歌那種眾志成城為公益式的熱血,到現在還沒記住所有歌詞。當然,記性不好也是一個原因。支聯會副主席蔡耀昌語 帶哭音以致走音的悼詞對我實在零感染力。

  不知道在場的人有多少真正了解六四的來龍去脈,有人在默哀時還走來走去,大聲嚷嚷「唔該 借借」,也有人一直用免提講電話。不希望這些人將這個晚會變成喜喜冰室那個特別套餐一樣,淪為讓參加者自我感覺良好的消費。有個伯伯,拿着蠟燭的手已有點 抖,小心翼翼地護着火苗,卻總被吹熄,好幾次借旁邊的火再點。他已屆中年的兒子笑說:「後現代啲嘢係咁上下。」場內有很多很年輕的小朋友,也許有些人 還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但最少是個好開始。

  上年認識了一個婆婆,住跑馬地,子女都已出身,是專業人士。她說一直有剪存廿多年來的報 紙,末了還由銀包掏出幾個一元硬幣借我們,說是用來刮走地上的蠟跡。這是以前的中產價值。當年的死難者的家人、目擊者都一一老去,希望在他們有生之 年,能看到六四平反,看到一個更美好的世界。

  有人說,晚會已變質成籌款嘉年華,但最近知道,原來很多小型機構都是靠六四跟七一兩天,籌 到全年的營運開支,能不能生存,就看這一晚。有人說,六四晚會只是一個形式化的儀式,有心的話每天也可以悼念。認同,但仍堅持每年出現,因為這是一種象徵,一種表態,一種給當局製造壓力的方法。

  口號仍然喊得不給力,也沒開口跟其他人一起唱中國夢,但會繼續當一個不合格的參加者。因為十八萬點燭光,是由十八萬個十八萬份之一組成。我的燭光好鵪鶉,但也希望用這點鵪鶉的燭光,將現實與理想中的世界拉近一點,那怕只是一點點。

  每年的形式都一樣,唱歌,喊口號,獻花,躹躬,傳火炬,致詞,再唱歌作結,年年如是。很悶,很老套,很沒新意。原來,同樣的程序,已做了二十三年。當一些人堅 持悶而老套而沒新意地風雨不改做同一件事二十多年,還打算一直繼續下去,我開始想,也許有些東西,愈是老套,也正因老套,才愈能經得起時間的考驗,例如自由、民主、公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