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5.2012

作為一個不合格的參加者



關於月光

  昨晚到了維園,如常。過去幾年都是剛下完雨的晚上,雲很厚,地上還蒸着濕氣,悶熱而翳焗。今年是第一次看到月光,而且是滿月,還有風。 看著滿月,還有地上的燭光海洋,想起三年前(頂吖原來成三年!)在蘇州遇見的那棵紫藤樹。樹長得很慢很慢,在忠王府看到那棵,據說是文徵明栽的,四百多歲 了,還不夠我高。不去深究真偽,或者下意識願意相信這棵樹真的已這麼老。鏡頭由古裝人栽樹到烽火連天然後歌舞昇平接着仍古裝人變成留辮子的大叔其後是我這個現代人裝束踢着拖鞋的死o靚妹。見過這麼多人與事,在它來說都不過是看一場電影的時間吧。

  千帆過盡,桃花依舊笑春風。

  摩娑着樹幹的縐紋,自覺渺小。而我只是不小心飄落的一瓣桃花。

  我們覺得燭光很短暫,天上的月光大概也覺得我們很短暫。它已看了這個地球四十五億二千七百萬年了。我們的存在很短,但想起老師說,人生如火光,如煙花,短暫卻耀眼。當然,這只是其中一種活的方式,有人喜歡活得璀璨如煙花,有人不。有人喜歡活得拙樸如老樹,有人不。實在 不適合也不夠格擔演煙花,燭光很短,但每點也有它的意義。

  燭光可以被吹滅,惟天上之月跟心中真理,卻是萬古亙貞。

***

關於晚會

  一向遲鈍,或呆滯,極抗拒喊口號唱歌那種眾志成城為公益式的熱血,到現在還沒記住所有歌詞。當然,記性不好也是一個原因。支聯會副主席蔡耀昌語 帶哭音以致走音的悼詞對我實在零感染力。

  不知道在場的人有多少真正了解六四的來龍去脈,有人在默哀時還走來走去,大聲嚷嚷「唔該 借借」,也有人一直用免提講電話。不希望這些人將這個晚會變成喜喜冰室那個特別套餐一樣,淪為讓參加者自我感覺良好的消費。有個伯伯,拿着蠟燭的手已有點 抖,小心翼翼地護着火苗,卻總被吹熄,好幾次借旁邊的火再點。他已屆中年的兒子笑說:「後現代啲嘢係咁上下。」場內有很多很年輕的小朋友,也許有些人 還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但最少是個好開始。

  上年認識了一個婆婆,住跑馬地,子女都已出身,是專業人士。她說一直有剪存廿多年來的報 紙,末了還由銀包掏出幾個一元硬幣借我們,說是用來刮走地上的蠟跡。這是以前的中產價值。當年的死難者的家人、目擊者都一一老去,希望在他們有生之 年,能看到六四平反,看到一個更美好的世界。

  有人說,晚會已變質成籌款嘉年華,但最近知道,原來很多小型機構都是靠六四跟七一兩天,籌 到全年的營運開支,能不能生存,就看這一晚。有人說,六四晚會只是一個形式化的儀式,有心的話每天也可以悼念。認同,但仍堅持每年出現,因為這是一種象徵,一種表態,一種給當局製造壓力的方法。

  口號仍然喊得不給力,也沒開口跟其他人一起唱中國夢,但會繼續當一個不合格的參加者。因為十八萬點燭光,是由十八萬個十八萬份之一組成。我的燭光好鵪鶉,但也希望用這點鵪鶉的燭光,將現實與理想中的世界拉近一點,那怕只是一點點。

  每年的形式都一樣,唱歌,喊口號,獻花,躹躬,傳火炬,致詞,再唱歌作結,年年如是。很悶,很老套,很沒新意。原來,同樣的程序,已做了二十三年。當一些人堅 持悶而老套而沒新意地風雨不改做同一件事二十多年,還打算一直繼續下去,我開始想,也許有些東西,愈是老套,也正因老套,才愈能經得起時間的考驗,例如自由、民主、公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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