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4.2015

人來人往,或神秘嘉賓




  每個人在每個人生命中,都有不同的位置。

  記得讀ECON(Economics,高中選修科)時學過,要有double coincidence of wants才做得成交易。大概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也如此。

  你想當別人生命中的慳妹,但導演編派了你演第四集第二場在餐廳過鏡只有一句「先生幾多位」的侍應甲。又或者,你好想找周慧敏來演你生命中的慳妹,但監製只找到馬蹄露當cast,你會否「袋住先」?

  不是你不夠好,只是人與人之間的化學反應本就無法觸摸。喜歡/討厭一個人可以毫無理據。很喜歡英文「agreeable」這個字,它的意思是「pleasant 」──合得來便是愉悅,強求的話便是逾越。若對方不欣賞,再討好也像是抓肥皂,愈刻意抓緊,愈會溜掉。


  人與人之間的相遇實在奇妙得很,回想與友們的相識,不少都由生活中意想不到的小枝節開始。只是在這小小的分岔口之後,會否繼續在對方的人生停留,是一種選擇。愈來愈覺得,人愈大,時間愈少,更想將生命(time is life!)留給重視的人們。

  每天遇上的人很多,但能成為朋友的,中間一定有些「sync」/「惺(惺相惜)」到的地方,是為double coincidence。

  我們無法強求對方編派給你的角色,但每個人都是各自生命的編劇,找不到周慧敏演慳妹,那就改劇本好了誰怕誰!


  一直不懂得拿捏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仍在學習在double coincidence of wants當中找平衡。

  曾經以為是因為太熱情,才會被誤會得遍體鱗傷,細想,也許只因為not agreeable。許多細節,懂你的人不會介意的。

  也學習拒絕一些不想承受的好意。

        最近與許多很久沒見的友閒聊,也重新連繫上一些在不同時期認識的友,因為工作跟寫書的關係,也認識了許多有趣的人。

  人來人往,但每次相遇,都讓我變成一個更好的人。

  喜歡收明信片,收拾書桌,又重看了一次我的收藏品,一個人坐在雜物堆中傻笑。謝謝你們身在外地,還惦著我──更謝謝你們在我的人生中一直停留相伴。

  Welcome to my life. 

6.07.2015

《念念》- 你懂得與自己和好嗎?



  張艾嘉的《念念》。蠻喜歡的一部電影,美、有故事、有意涵,會感動,而且心地善良。

  作為凡人,我們誰沒有放不下的事?你,懂得原諒自己嗎?

【下文有劇透】

  故事說穿了老套到有點TVB(張導fans/ TVBuddies別打我),李心潔飾演的媽媽阿貞像被困的美人魚,要不是因為育男和育美兩個小孩,早就離開丈夫,不用守在小小的綠島,青春都在孩子的床邊與麵檔開水鍋之間來回消磨。最後阿貞拋下丈夫跟兒子,帶著年幼的女兒去了台北,懷上情人的孩子,難產而死。

  育男(柯宇綸)因為媽媽帶著妹妹(梁洛施)離去,在被遺棄的陰影中長大;育美因為父親狠狠說「再也不要聽到她兩人的消息」而決意不回家;阿翔(張孝全)這輩子就只知道打拳,因為小時候爸爸說回來跟他練拳,最後卻再沒回來。

  三人都被放不下的過去所困,像被大浪沖到海邊水潌,游不回去的小魚。

  「莫阿谷」地講,就是一個女子離家出走還有一個三流牶手放棄打拳的故事。只是電影用了非線性、跳躍式的敍事筆觸,沒有直白告訴觀眾,而是由對白一點一滴透露,加上回憶片段,最後才慢慢浮出整座冰山。就像我們在尾聲才知道,山洞內的投影,原來是育男剪給妹妹看的,四個小人兒,是他們一家四口。

  喜歡電影說故事的筆觸,例如阿貞跟育美在水底的鏡頭,是美人魚的意象(我們誰不是那條渴望自由的美人魚?);還有各種wide-shot跟沒有人的空鏡,讓觀眾在間隙之間沈澱,特別喜歡大海不同形態的空鏡,好美。見到台灣的街景,會有種熟悉的感覺。(也很懷念在銀幕上看到香港。)



  與敍事筆觸相比,故事略顯遜色,但很喜歡電影的主題。念念,是念念不忘的執念,也是一念之間的懸念。

  與其說三人都被放不下的過去所困,困住他們的其實是一種執念。



  育男總覺得母親只帶走妹妹,是媽媽偏心。可他還是偷偷溜到火爐前撿回媽媽跟妹妹的衣物,雖然什麼都撿不回來──自此媽媽跟妹妹正式從他的生活中消失。然後鏡頭映著他在鄉下的小學一直跑呀跑,戇直的孩子,說不出口的情緒,就在近乎自虐的喘息之間隨汗水蒸騰揮發。

  直到那個奇幻的颱風夜。育男在天使大叔(好可愛的大叔,這年頭美型天使已不吃香了吧)的酒館中喝醉了,回到小時候家裏那個麵攤,以過客的身份,與年輕的媽媽閒聊。

  風聲嘯嘯,斷電了,媽媽就點上蠟燭,一針一針的縫,「男孩子大得快,這些衣服應夠他穿到長大了。」(育美跟醫生投訴媽媽不愛她:「衣服都是造給哥哥的!」)育男問,你不會偏心小的那個嗎?媽媽給他看兒子的剪紙人兒,笑說,兩個我都愛。然後又拿出一塊花布,「我想給兒子造個小包,你看這布的花樣,男孩子喜不喜歡?」

  育男拿出一個布包,跟她手裏的布一樣,「他一定會很喜歡的。」看到這裏,不小心在戲院哭成豬頭。想起黃詠詩的舞台劇《深夜猛鬼食堂》,主角一家坐下喝茶一幕。我們都希望有一個魔幻時刻,能與所愛的人重聚,和解。



  阿翔認為老爸要讓他成為拳手,一生人就只知道打拳,卻連正選都不夠格。他的執念源自父親的失蹤,也源自對身邊人的不安全感。師傅說:你老是以為自己可以解決所有問題。如果不打拳了,他還有什麼可以做?



  育美覺得母親最愛的不是她或哥哥,是自己。母親拋下了爸爸哥哥,帶她到台北生活,最後還是難產而死拋下了她,而綠島的家,卻再也不願回去。醫生問,為什麼不願意回去?育美強調,不是不願意,是不要。她一直記得父親說不要聽到她們的消息。

  「只有生氣時我才覺得自己是真實的。」

  她恨媽媽,愈逃避,卻愈來愈像她。在捷運中,她畫出自己在車窗上的倒影,卻分不清那是她還是媽媽?畫像被風捲進月台隧道,她在隧道中看到當年的自己,跟現在的她一樣,與媽媽(的畫像)失之交臂。育美幾乎要走進隧道去,幸被天使大叔攔住,生與死,就在這一念之間。

  育美跟與媽媽的舊情人說,我以前一直在找一個答案。後來我覺得真相不重要,答案我們永遠無法知道,事實是她離開了我們。

  就像阿翔在堤岸邊跟他老爸練拳。鏡頭一轉,堤岸上卻剩阿翔一人,獨個兒跟空氣對打。究竟育男跟媽媽重聚的晚上,只是他喝醉酒的夢境,還是天使安排的真有其事?

  都不重要了。



  【劇透部份完畢】

  一直在找世界的真相,但愈發覺得,也許更重要的,是當下的念頭。天使是你,魔鬼也是你。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佛家說:「天堂、地獄,唯在一心。」

  哲學一點的版本是Viktor Frankl講人的終極自由:“Between stimulus and response, there is a space. In that space is our power to choose our response. In our response lies our growth and our freedom.” 真實發生的事是一回事,但如何去response,是你的自由。

  活了這些年,愈來愈覺得,許多時候要學懂放過自己、安慰自己。有時是自己的錯,好很想打爆自己個頭,狠狠數落自己是豬頭炳,然後吃一杯雪糕,重新開機。有時是別人的錯,被欺騙、傷害、背叛,而且無仇報,但在學習,不要用別人的錯去懲罰自己。(音樂起:Let it go~~~let it go~~)

  最近在看一行禪師的《和好》。育男、育美、阿翔都困在小時候的自己,走不出來。書裏有個練習,是觀想小時候那個不安的自己就坐在你面前,然後告訴心中的小孩,你長大了,有能力寫自己的劇本,過一個不一樣的人生。

  與自己和好,也在一念之間。

  那天跟魚蛋小姐逛街,看到一句話:life doesn’t have to be perfect to be wonderful.

  So do you. 我們呀,都是凡人而已,傻仔。

P.S. 圖片來自電影的官方facebook跟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