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2013

it's a wild world/ 放野

  

  Melbourne, Tasmania, Brisbane, Gold Coast. 看過此生暫時最美的風景,我回來了。

  第一次離開亞洲,溜到地球的另一邊。也是第一次零計劃,什麼也沒看便出發。隨便抓了幾件衣服跟要穿的爬山鞋和高跟鞋,便上機。臨走前一晚跟到埗第一天都被不同的友罵個狗血淋頭,邊擔心邊狠狠責備我沒照顧好自己。連旅舍的老闆小哥在發現我深夜忘了帶房間鑰匙結果得睡大廳沙發後,也無奈地說,you need someone to take care of you.

  但終於,還是安然回來了。

  (剛才這麼說大家準把我揍得滿地找牙,自知準備不足,也的確沒把自己照顧好,今次遇到很多小幸運,還有很多很好的人,才能有驚無險,下次不會了。)

  狼狽的時候不是沒有,而且有很多。因為零準備,free fall 得不能再 free fall,加上冒失而且方向感為負值,常不小心自己跟自己玩遊戲(例如上機前3小時才發現回程買錯了下個月的機票),驚險百出。但自此,一雙因為緊張而一直篡緊的拳頭,漸漸鬆開。將對生命的不安、擔心、驚惶,放下。

  某晚在旅館搭訕,聊對這城市的印象,聊生活,聊大家接下來的人生計劃。然後對面的男生突然笑著說了一句:you are a worrier. 大佬這時候你才認識了我20分鐘不到吧好不好!

  我笑笑,yes, I am.

  如果經歷可以醞釀出一份閒看庭前花開花落的淡定,明顯我是個不長進的counter-example。曾發生的事不算少,但對這世界的種種「不確定」依舊擔心。見識過人性的無常,總有種不安全感。怕跌、怕輸、怕失敗、怕被遺棄,最怕是,怕失去。

  上機時仍一貫笑嘻嘻地吊兒郎當,其實心裏擔心得緊。去Melbourne跟Tasmania的行程沒計劃過,連有什麼地方要去有什麼事情要做有什麼東西要吃都不知道。擔心錯過了什麼,擔心去了等於沒去,擔心白行一趟。

  拿了兩本書陪自己坐飛機,下機時正好讀到某一章,講Heidegger的存在主義:「籌劃是對抗虛無的唯一方法」。但我啥都沒計劃過便來了,恐怕這趟旅程得淪為虛無。

  一如人生。誰不是啥也沒準備便手足無措地來到這世上?

  回到房間已夜深,還有幾小時便飛 Tasmania。坐在地上看資料,比我早幾天到埗的島民小姐whatsapp 叮嚀要帶厚衣服,說安全島先生給由南極來的海風吹病了。看著行季箱僅有的一件風衣,又開始發愁。

  想不到最後,是這個天氣變幻莫測的心型小島,教會我放下擔心。

  某天跟local tour 去 Tas 最有名的沙灘Wineglass Bay。清晨出門等旅遊巴來接,天空陰陰沉沉,不禁用沒人聽得懂的廣東話爆了一句粗話。上了車一直睡,開了兩個多小時,才到第一個景點Coles Bay,距Wineglass Bay還有一點距離。甫下車,抬頭望天,一呆。明亮的藍由天邊一角如潮水向外鋪展,開始放晴了。

  心裏泛起一種奇異的感動。渺小如我,無從猜度上帝的神秘安排,但此刻傻傻地相信,在最驚惶失措亂衝亂撞的時候,衪早已佈置好一切,然後悄悄告訴你,don't worry, you will be fine. 

  導遊大叔說:If you want to forecast the weather in Tassie, 然後比了個「收皮」的手勢,don't even think about it. 我笑說:We are heading to the sun. 然後同行的有型姨姨笑著接口:No, we are in the sun. 

  接下來的旅程,想打爆自己個頭的「自製驚喜」一點沒少,但不再擔心與自責。
   
  free fall 過後仍有幸生還,咁都跌我唔死,自此生命值大概又頑強了一點吧。常掛在口邊的一句口頭禪是「咁大鑊?!」回來後沒改,但心底相信,如果上帝創造了一隻堅大的鑊,同時一定會送你一隻堅大的鑊蓋。Everything will be fine in the end. If it isn't, it's not the end. 

  澳洲的海岸跟天空都好闊好闊,告訴你,世界多麼多麼大,生命有無限可能。不好的,跟好的。It's a wild world.


   
  記得某次獨遊台北,滂沱大雨中隨便躲到一間cafe,由衣服到鞋子都濕透,又濕又冷。在記事本上寫下一句:「但我在旅行中,這一切又算得了什麼。」然後在那裏不小心吃到旅程中最好吃的窰燒薄餅。

  最近在看《盜墓筆記》的外傳《藏海花》。某個盜墓家族的小孩到了十五歲都要離家去盜一次墓,算是成年儀式,叫「放野」。

   Life is an adventure.

1.15.2013

在翻譯中迷路/ lost in translation



  今天不小心在生活中上了一課,原來要準確地溝通,得小心翼翼,因各人前設(premise)不同。所以,要虛心,要盡量放下假設,要be open-minded。

  "Everyone is different."

  剛由澳洲回來,剩了一點澳幣,打算過兩天到百年換回港幣。想起梨花小姐也剛到過澳洲旅行,便whatsapp問她要不要把剩下的澳幣拿來一併兌換,然後我們卻迷失在對方的話裏。對話如下:

我:我星期六會去百年換返啲澳幣做海幣,你使唔使順便換埋?(打錯字將「港」幣變成「海」幣)
她:咩係海幣
我:港幣,低能仔打錯字了:P
她:哈哈哈哈,白痴
我:超,估都估到我打錯字啦,你專登問嘅(哭)
她:我真係以為係咩特別幣,所以你特別問我
我:(驚訝)
她:因我去澳門一般用港幣
我:澳幣=澳洲幣,aus dollar
她:(驚訝)totally lost in translation
我:原來人同人的溝通可以好難

  因為大家的前設不同,因此溝通便出有落差。我預設她最近也到過澳洲,因此當我說澳幣,會意會我指Australian dollar,但現實是她已由澳洲回來一段時間,沒想到我的「澳幣」是指澳洲幣,而想到了澳門幣。加上我低能地打錯字,誤會就更大了。

  想起翻譯/ translation 這個字。

  記得大學老師說過,"translation" 來自拉丁文 "translatio" ,是 "bring across"的意思。(其實拉丁文怎麼串忘了,剛剛有wiki一下補完記憶啦)譯者其實是個搬運工人,把相同的意思由一種語言搬往另一種語言,背後有一個前設,就是全世界的人不管說何語言,亦情感相通,會為意思相同的文字同悲同喜。

  例如 David Hawkes 翻譯《紅樓夢》,把賈寶玉在太虛幻境喝的酒「萬艷同杯」(杯=悲,暗示萬艷同悲)譯成拉丁文"Lacrimae Rerum"。Lacrimae是「眼淚」,Rerum是「萬物」,來自古羅馬詩人Virgil的史詩《Aeneid》,講的是一個歷盡滄桑的悲劇英雄。(這部份也來自網上資料補完)「萬艷同杯」竟然在拉丁文中找回失散的孿生兄弟,神來之筆。

  好了,寫完翻譯論文paper,說點別的。

  話說在Melbourne住mixed dorm,同室有個男生喜歡抹香水,是Chanel No.5。(的確,everyone is different)然後有天搬來了一個女生,甫進門口便嗅來嗅去,最後在那男生的牀上發現了香水瓶。然後很興奮地上前跟男生「相認」,我也塗Chanel No.5呀!(大力拍對方的肩)Good friend! 若譯成廣東話,"Good friend!" 大概便是「果然係好朋友!」原來外國人也有這種說話方式。

  翻譯的人或寫字的人都相信,世界上的人,心意相通。

  其實,儘管用的語言相同,每一句說話,都是一個翻譯的過程。把我的意思,翻譯成語言,告訴你。然後你用你的前設,理解我的話,聽懂我。

  沒太多機會寫人物訪問,每次面對受訪者,總有點無從入手。也許我有太多前設,因此未能從對方眼睛,看到對方眼裏的「自己」,遑論將對方看到的「自己」呈現。

  不擅長表達自己,也在學習放下自己的前設,去解讀他人。

  Do you read 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