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坐在公公常坐的竹椅看書。陽光穿過露台的欄杆斜斜降落書頁上,在字裏行間細細投下時間的倒影。向來沒停的小正太(剛滿五歲的小表弟)靠在身旁,靜靜坐在地板上鼓搗著玩具車,自得其樂。偶爾遠處有汽車駛過,引擎聲由遠而近,最後漸漸遠去。餓了,到涼涼的屋裏偷一隻婆婆做的咸茶果,上鏈老爺鐘的鐘擺沉穩地滴答、滴答、滴答、滴答。靜聽時間流過,噓。
忘了啥時候開始喜歡躲到婆婆家的露台看書,大概是小學時學會跟公公爭報紙看的事?每天清晨自告奮勇到樓下信箱取報紙,然後搬一張竹椅、一張小板凳,一大一小就這麼消磨半個上午。
然後開始搬來各種可以看的東西,接下來兩個暑假都在書架攻城掠地,看完所有小說工具書後連家庭雜誌跟舅舅的馬克思主義教材還有數學書(數學書呀大佬!可見我有幾掛住啲字!雖然貌似只看了十多頁便放棄了)都不放過。
當然,露台對一個小破孩來說用途極廣,因此別的無聊事也沒少做。婆婆家在城市,住二樓,露台正下方便是大廈唯一的出口,因此常把蛇呀蜥蝪呀青蛙呀蜘蛛呀等惡心模型吊下去,企圖把出入的鄰居嚇個半死。雖然人們通常視若無睹,但偶爾也有人嚇得彈起。跟大表弟(今年剛大學畢業)總結經驗,結論是道具部同事(也還是他啦,當年我們才兩個人,我是創作部同事)提供的道具太不給力。
有機會的話得買一條逼真點的大蛇,送給剛滿五歲的小表弟,嘿。
除了「放蛇」,少不了自製水彈,可那是大人外出了才能亮出來違禁品,扔了還得躲起來,幸多年來從未失手。秘訣在於扔遠一點,不讓來人猜到從哪層扔下來。當然還有每個小孩都玩過,一扔就響的砂炮跟彈彈波(如實心兵乓球,橡膠製)。曾用彈彈波網球籃球足球西瓜波豆袋橙蘋果搓湯圓的麵團還有雜七雜八的東西做實驗,測試扔到地下的反彈力或撞擊力。記得籃球好像彈不回二樓,但試過彈彈波從地下反彈回二樓露台再彈入屋!
小時候回鄉,大多住在鄉間的爺爺家(那可是烈日下把西瓜從井裏撈上來吃的好地方!),在婆婆家的日子不多,也比較不喜歡待在這邊,最大原因是母親大人限制看電視。於是每天四到五點,還有晚上八點後,便跟表弟還有比我大半歲的小舅舅趴在露台欄杆,偷看一街之隔對面大廈的美少女戰士新魔神英雄傳還有包青天。
時間如泉水穿石,悄然從身上流過,沒有魔法,卻在平常日子間將棱角磨平,最終圓融如靜躺於河底的雨花石。當年喜歡「放蛇」的小破孩成了現在常被迫去「放蛇」的老少女,仍依舊愛窩在露台。
還是那個曬到太陽的老位置,只是佔了公公常坐的竹椅。今年回去,帶了兩本書,又不小心逛了下書店,花了點利是錢,捧了小小一堆書回來。好久沒有這樣沒日沒夜地看一天的書,應該說,好久沒有這樣簡單而專注地一天只做一件事。婆婆家好久沒有訂報紙了,但我有好多好多書,還有以前坐在公公身邊,消磨在鉛字間那些冬日時光。
坐在露台看書,看著小正太(小表弟)一會兒坐在地板上玩,一會兒攀上欄杆跟街上的小朋友搭訕,N年前我也是這麼個小破孩,大人們縱容他橫行霸道,就像寵著小時候的我。以前會叫婆婆家做「公公家」,公公走後變成「婆婆家」,然後在想,他日婆婆也離去了,難不成叫「阿姨家」?
原來這裡也是我的家。
自小看古龍太多,擅長離家出走,回家卻總有點步履蹣跚。可是呢,看的第一本古龍小說,其實來自公公的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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