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於某小島一張臨海的小木桌上。
不用花很多錢也可以享受到海風,還有在郊外吃到好東西的樂趣(就知道有外星小姐在一定有好吃的!),把我家樓下的小籠包也給比下去。在野外,每件物事都提醒你,人本來只是大自然的一部份。有小蟲爬上木桌,可以讓路給牠;有東西掉進湯裏,可以若無其事的挾掉繼續吃。
晚上十點到的海邊。沿海岸線走一條長長的路到紮營的地方,跟外星小姐一起研究沙上各種不同印痕。大人的腳印、小蘿莉/小正太的腳印、狗兒的腳印、小貓的腳印、牛的腳印、落葉被風吹起拖出來的刮痕。見到有人用電筒照來照去,像入境處抓非法入境者似的,原來在找寄居蟹。小小的洞,旁邊有一個個圓圓的小沙球,好整齊的寄居蟹。變成人,大概是下班回家會把脫下來的皮鞋放整齊的西裝大叔吧?
睡到自然醒(好吧有一半是被十米外一班彈著結他的大叔阿姨用難聽的歌聲吵醒),吃一個brunch,隨便走走。灘上的水很淺,僅兩指深,背著貝殼的一隻隻寄居蟹在水裏走得很慢,在沙上劃出縱橫交錯的路線,一如我們一路而來的腳印。待潮漲,水漫過處,將把所有路線跟腳印沖走,彷彿從沒存在過般,無痕。
午後潮退,忍不住脫掉鞋子在沙上踩來踩去。陽光下,沙微暖,海水微涼。本來給海水淹沒的沙露出水面,臨海空出來一大片平地,沙還是濕的,踩上去很結實,特別幼,有很多海澡之類的雜質,因此顏色也比岸上的乾沙深。海浪用自己的形狀在沙上勾勒出波紋,遠看像小時候用一條條小蛇曲線畫出來的大海。想起念青唐古拉山脈的輪廓,刀刻似地,彷彿飽歷風霜的老人。縐紋與摺痕間藏著時間。
喜歡玩沙,大力把雙腳插進沙裏攪呀攪。未幾,浪掩至,把挖出來的洞填平。海水淺淺的,一級一級湧過來,像樓梯,又退去。就這樣呆呆地站在水中看浪,可以站上半天。
忽然想在沙上寫字。寫完一個字,眨眼給浪抺去,接著寫下一個,如是這般,直到寫完一首詩。李天命的詩有一句「我在沙上寫了一首詩/ 又在沙上抹去那首詩/ 只讓海知道」。過去兩天,用這段不用看錶的時光,記下一些此生非做不可的事。這首詩,是給自己的一封情書,也是跟自己的一個約定。
在沙上寫的詩會被浪沖去,但2013年4月14日下午3點47分有個傻仔在沙上寫詩這件事,已寫進宇宙的歷史裏,連上帝也不能抹去。(這個「事恆角度」理論,也是李天命說的。)海浪將生命的痕跡都沖走,同時卻也把沙上的窪窪坑坑撫平。也許到最後的最後,一切將如海潮下溫柔的細沙,圓融無礙。願我有勇氣面對生活的變化與挑戰。
你們知道嗎,李天命的詩還有下文,最後一段是:「我在心裏寫了一首詩/ 又在心裡抹去那首詩/ 只讓你知道」。
全詩如下:
【無題】 李天命
我在沙上寫了一首詩
又在沙上抹去那首詩
只讓海知道
我在空中寫了一首詩
又在空中抹去那首詩
只讓雲知道
我在心裏寫了一首詩
又在心裡抹去那首詩
只讓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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