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看了《向政府說不》。
雖然劇透無朋友,但電影拍的既是已成定局的歷史,個人也認為重點不在結局,而且很想推介大家一看!所以接下來雖然不客氣的劇透,但無礙欣賞電影。去看吧,特別是那些跟我一樣理想主義得無可救藥的人們。一起來思考一下「民主」在現實中的狀態。
進場前不喜歡知道劇情太多,只知道那是關於賣廣告的故事,簡介上說,這是個「廣告救國」的故事。由孫中山先生開始辦報救國,到我們身處的這時代,見血的煙硝愈來愈少,更重要的,是在不同媒體上的宣傳戰。
1988年,智利已被軍人總統Augusto Pinochet以高壓獨裁統治了15年,受「立心不良的外國勢力干預內政」,包括教宗到訪,美國施壓,Pinochet決定做一場大龍鳳,舉行公投,以「Yes」或「No」決定未來八年是否繼續由他執政,還是由反對黨人取而代之,從而在國際間建立政權的合法性(legitimacy)。
表面看來形勢一面倒, Pinochet在位十五年,智利經濟一片大好,成為南美洲少數經濟穩定的國家。建制陣營認為就算動真格不造假地公投,Pinochet亦勝券在握;反對派則預計必輸無疑,只希望「乘機搏宣傳」,讓智利經歷一次民主洗禮(大概像當年的五區公投?)於是找來廣告新星René Saavedra,而建制派的旗手,正是René 的老闆Lucho Guzmán。
René的父親是「革命份子」,他自己也曾被驅逐出境,看了反對黨人拍的廣告片,講以前被政治迫害者的痛苦,他卻眉頭一皺,問:「就這些?」René的策略是,像賣汽水廣告般,以輕鬆的手法將「民主」這件商品推銷出去。
一班廣告人在海邊喝著白酒brainstorm,廣告要賣的是「happiness」,將民主變成一件 product,後來主角覺得不妥,改口稱這是一個「concept」。賣廣告就是要賣出商品。民主是一件商品,一個概念,一個可供消費的對象。
小時候常看不懂MV跟廣告,後來才漸漸明白,那都是些沒有具體內容的鏡頭,傳遞的只是一種感覺。René用一系列鏡頭,將民主 (say no to Pinochet) =快樂。不知道為什麼跳舞的人,穿著彩色鞋子在車尾搖晃的腳,策馬奔馳的少女。
忘記過去,沒有前文後理,總之說「不」就感覺良好,說「不」就是幸福。
老一輩的反對黨人看了他的廣告片,大怒。叫那些在獨裁政權下死去跟失蹤的人,還有其家人,情何以堪?
至於建制陣營用的方法,大家都不會陌生。偉大的Pinochet總統為人民福祉夙夜匪懈,小女孩有幸為他唱讚歌,不禁感動落淚。還有用嚇的,例如推土機壓碎輾平的嬰兒車。所有獨裁政府的技倆何其相似,反政府份子會帶來動亂,穩定壓倒一切,穩定帶來經濟發展,有飯吃,其他的都不重要?
最後,男主角竟贏了,卻一臉迷惘。(但智利在 Pinochet之前本已實行民主政制,因此也不算太出奇)。
電影開場,男主角向客戶介紹他的汽水廣告,結尾,男主角跟他的老闆在鬥生鬥死後繼續合作,又向新客戶介紹肥皂劇廣告,用的仍是一樣的開場白:「智利在思考她的未來。」
智利的未來,就這麼廉價?
曾討論過民主的意義。民主最理想的狀態,是人們相信它本身自有價值(intrinsic good),次一個層次,是作為一種公平分配資源的手段,有其工具價值(instrumental good),而電影中,民主則變成一種消費品,投個票,跟買罐可樂一樣,都是一種感覺良好的消費。(這個蔡子強說的更好,值得一看)
快到六月。六四之於港人,是個極重要的符號。記得在大學上林奕華的通識課,他問大家的理想死法是什麼?有個男生答:想轟轟烈烈的死去,像六四那些死者般犧牲,可以上報紙。心想:「痴X線」。
那是一種無知與膚淺。若知道當年廣場上的人經歷過什麼,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若能選擇,誰想被坦克輾成肉泥?六四是一場學生革命,有最戲劇性的元素,學生、血、政府的槍、孤身擋坦克的人。但現實血淋淋而且毫不浪漫,廣場上的人也曾為財政爭執,有陰謀有算計,被輾斷雙腿的學生自此要靠人協助大小二便。看到浪漫的一面,也要看到現實的殘酷。
愈來愈多年輕人出現在維園,是好事,但有一點擔心。去年六月,曾寫下這段文字:不知道在場的人有多少真正了解六四的來龍去脈,有人在默哀時還走來走去,大聲嚷嚷「唔該 借借」,也有人一直用免提講電話。不希望這些人將晚會變成喜喜冰室那個特別套餐一樣,淪為讓參加者自我感覺良好的消費。
叛逆、熱血、以卵擊石的悲壯,對年青人永遠吸引。深明,因我也不例外。但在熱血上湧之後,要用腦袋思考,要用心了解現實中他們付出的代價,才是對這件事的真正尊重。
到維園站上兩個小時,途中不斷用手機拍照上傳面書,卻連李鵬是誰都搞不清楚,只是在消費「六四」這個符號,自我道德感覺良好。希望他們不要在此止步,而是了解事件的一個開始。
攝於689當選那天的會展外 |
明白雞蛋面對高牆背後的悲壯,才能真正了解革命者的勇氣。遇過一些內地維權人士,其中一人指著另一人,笑說:「我們是室友」。一向遲鈍,問:「原來你們還讀同一間大學?」對方大笑:「不是寢室的室,是囚室的室。」
陳慧老師說,革命是浪漫的極致。他們是我見過最浪漫的人。
當然,很多站出來的人一開始都沒想過要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像黃之鋒說的,歷史把你推到了這個位置,只能做好。
來年夏天的「大龍鳯」是佔領中環,警方已經由秘書處的義工陳玉峰開始動手,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但目前形勢不大好,不管對那些認為「唔好阻住個地球轉,無事搞事」人,還是我這個年齡層的「懶」熱血老少年/女,迴響仍不算大。
但初識黃之鋒(當年他十四歲),他跟一班夥伴在上水擺街站,來簽名的不也僅得小貓三四隻?(雖然反國教比較切身,而且他們學生的身份也有優勢啦)
對眾志成城為公益式的熱血向來抗拒,也暫看不到佔中行動的前景,但無論如何,一直相信,「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抗爭己是一種姿態,向建制施壓,告訴他們,我們不喜歡,我們有權選擇。
向政府說不。
P.S. Google了一下,《No》的導演Pablo Larraín在智利以批判Pinochet的右派軍政府著名,其父Hernán Larraín卻是支持Pinochet的最大政黨 Unión Demócrata Independiente 的前主席,父子立場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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