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3.2013

搬運工人的浪漫

  
在開羅上的阿拉伯文速成班(忘了問救命怎樣講XD)。

  網誌「魚之樂」(博主是哲學教授王偉立)轉載一篇PTT文章,揭露台灣國立中央大學認知神經科學研究所教授兼所長洪蘭翻譯 Steven Pinker 的成名作 The Language Instinct 錯漏百出,慘遭毒手的還有Kahneman的Thinking, fast and slow (這本好想看),而洪蘭卻是台灣著名的譯者,譯過四十多本科普書,每本都大賣。

  網誌引來七十多個留言,看其他人的反應往往比看原文更精采。有人說原來三年前已有人寫過這個洪什麼的譯作差劣(為何她的書至今仍大賣?!),也有自稱「ghost writer」的學生說,大學教授都喜歡把翻譯當作業外判給學生,再掛上自己的名字;有自稱出版社編輯的人爆料說台灣的作者質素參差,甚至拿百度百科來當正式參考,寫完得找人改掉一半,但出版社卻不換人。

  那是對翻譯這份工作的侮辱。

  要翻譯是因為看不懂原文的大有人在啊,掛上「洪什麼」(或其他權威作者)的名字的書之所以會大賣,是因為大家信任他們的學識,特別是一些看起來很高深的專科著作。較抽象的文學或哲學,看不懂的人還會覺得看不懂是自己的問題(其中一個留言就有講),然後在錯的概念上糾纏不清,譯出來的書跟三聚青胺牛奶有啥分別?!

  而且中文版的版權也是得花錢買的,譯了,最少繁體版以後就得這個爛譯本,對不起原作者有沒有!!!!!

  除了生氣,更多的是可惜。

  當文字的搬運工人,以意逆志,於我來說是一種獨一無二的浪漫。

  以意逆志,出自《孟子•萬章上》:「故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志,是為得之。」上文當然是google回來的,用在翻譯上,就是以一己學識跟心思,將作者的意思以另一種語言還原。

  記得大學畢業作是一篇短篇小說,老闆(指導教授)給選的。才十多頁,但譯起來卻要了我的小命──你叫一個二十出頭的死o靚妹怎麼用老太婆的語氣說一個中年阿姨紅杏出牆的故事?!

  每個月有兩天,得懷著戰戰兢兢的心情,踩著老舊的樓梯,到老闆在閣樓的辦公室敲門,聽他講哪裡捉不到角色的心理/用字不準確/譯錯了。捧著改好的譯文出門口,關上門的一刻,覺得我的世界又闊了一點。

  老闆說,譯者是最了解作者的人。以意逆志,是跟作者溝通的過程,在無人的深夜獨自坐在電腦前對著原文查字典抓狂,一切在字裡行間悄悄進行,開花結果。

  「是為得之」,譯成英文,大概就是突然接通作者思路的靈機一觸,然後作者在文字背後對你眨眨眼,說一句:「You’ve got it!」橫越大半個地球的距離,或上下千年的時間,你跟作者卻透過文字相遇相知(或一廂情願自以為知)。

  那是種獨一無二的浪漫。
  
  早陣子收到第一次freelance翻譯工作的報酬,好開心。錢不多,但卻是第一次當文字搬運工賺回來的錢,有人願意付錢讓你做喜歡的事,多好。(謝雙魚小姐好介紹)

  記者生涯原是等。那次在開羅,跟外國行家們在醫院門口等了半天,他們笑說,記者逾七成丌工作時間都在等。心想,原來全世界的記者都差不多嘛,也許我少一點,因為老闆們不會讓我閒著太久,哈哈。

  譯的都是些副刊類的稿,介紹攝影展什麼的,大都是趁工作的空檔譯的。當一班行家在官䣌門口守候,有人看書,有人打機,煙霧彌漫粗口橫飛,我便坐在地上一角,對著原文靜靜地寫,盤算應該怎麼譯某張黑白照的說明,在喧囂中偷偷潛行到另一個世界,好好玩。

  畢業作那篇小說現在看來譯得不算好,但過程中卻像鬼上身般體會了一點不屬於我的,老/中年人的心思。

  大學的老闆說,文學,是重新讓你觸摸這個世界的質感。我想,翻譯亦如是,把來自另一種語言的新事物介紹給沒有能力讀原文的人。

  這是文字搬運工人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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